孙门前辈谈形意拳研修心得

中国武术博大精深,发展千年来,形成了很多种流派。其中形意拳太极拳八卦掌并成为三大内家拳。是中国武术当中的三朵奇葩。

练习形意拳与练习太极拳在指导思想上是一致的,就是不要造作。练习发力,不要上来就咬牙切齿地发力,也不要上来就打过重的沙袋,要循序渐进,动作自然,随着功力的增长,逐渐加大阻力的负荷。什么叫发力自然?即发力前无需运气、努劲,无需进行任何心理暗示和准备。只需默记动作要领即可。发出的劲力要始终不失灵活的节奏、透力以及弹性。练习发力只需从其规矩,不加不减,纯任自然,仿效明师的示范,从容地练习。

那么,为什么开始练拳要遵循规矩?为什么拳术中要有那么多的规矩?就是为了引导练习者找到自然、中和的状态。自然、中和的状态不是舒舒服服地随着自己的性子练就能得到的。张烈师兄曾对我说:“讲三体式用不了十分钟就能给学习者讲明白,原以为写怎么站三体式也不会费太大的事。没想到这一动笔,仅一个三体式的练法就写了一万多字,还感到有挂一漏万之憾。”所以,一个三体式要求、规矩甚多,写起来很难写全,因此,练拳必须要通过口传身授,在此基础上在看书研习。

孙氏形意拳形式极简,但规矩精严,每条要求绝无含糊之处,练之极苦,而效果最彰,这是孙氏形意拳不同于他派之处。张烈师兄去世前著有《形意拳》一书,其中对孙氏形意拳的某些规矩要领做了精确的描述和说明,尽管其中有一些提法具有张烈先生的个人色彩,但这仍是学习形意拳非常重要的一部参考书。可以由此管窥孙氏形意拳之精之严非他派可比。

按照高(标准)精(拳意)严(规矩)实(修习)的要求练习拳术,常常使练习者失去练拳的乐趣,一个三体式站三年,很多人练不下去。当年能跟孙存周先生、支燮堂先生等人学下来的人甚少,也许与这种练拳要求有一定的关系。但是不这么练,就得不到孙氏拳的味道。

如今练孙氏拳者,大多都是马马虎虎、含含糊糊地练,对于拳中的规矩,大多不能知其详,所以,极少有成材者。练拳一定要弄清楚规矩、道理,以身证之,切不可含糊。功夫需要时间才能上身,但是规矩是一讲即明,其道理是当时就能身证、体会的到的。若某老师对规矩讲不明白,也示范不出道理,那他一定是不懂。对于拳中的规矩,千万不要信“久则自知”这类糊弄人的话。虽然我本人对于孙氏拳的规矩所知道的也很少,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但我至少能把我知道的这点规矩让练习者当时就体会到其道理。规矩就是道理。

有人把形意拳比作中国式拳击,我以为这个比喻并不妥当,形意拳是全接触式无限制格斗术,拳击是局部接触式有限制的竞技技击术,两者从目的到方法相差甚大,二者的技战术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不具有可比性。

拳击不仅注重步法的变化和频率也注重出拳的变化和频率,形意拳除了更注重步法的变化和频率外,还注重启动的速度和突然性,对于出拳并不特别看重其频率,而是注重攻击要害即破坏力。拳击的攻击点集中在面部、两肋和胃部,形意拳的攻击点则是全身薄弱部位。形意拳最初练就的本领是:三快、三硬、三毒。三快:反应快、起动快、步子快(包括变化快)。三硬:拳架硬、骨头硬、内气硬(内气充实)。三毒:眼毒,手毒(打要害)、劲毒(破坏力)。

三快,拳击与形意拳都追求,但方法不同,效果不同。形意拳是以三体式筑基,这种静中求动的功夫是拳击训练中所没有的,静中求动对起动能力、对感应能力的训练直达本质。其效果非拳击中的专项训练可比。

三硬,这不是拳击的训练内容,即使有人的骨头硬也属于副产品。

三毒,其中手毒,拳击受其规则的限制,劲毒也是如此。故拳击在这方面远不及形意拳系统、全面。

所以,拳击与形意拳在技法上虽有个别的交集,但更多的是区别。所以,以形意拳的技战术参加拳击规则的比赛,一般不会有好的结果。同样以拳击的技战术去进行无限制的野战格斗,也同样一般不会有好的下场。即使是MMA这类所谓“无限制”而实际上还是有限制(有规则和禁打部位)的竞技,一般而言,柔道、摔跤和散打选手都比拳击选手更容易适应。拳击的打法,包括其出拳的技战术,普遍特点是上重下空,这是在拳击规则下形成的技术特点,但这个技术特点在全接触格斗中破绽明显,极易被动、失败。所以,当年江苏省国术馆并不开拳击课(当时称搏击课)。

对于旨在参加MMA这类比赛的选手,作为站立技术方面,拳击的技术可以练,但不可过专,而是要回到形意拳上来,从三快、三硬、三毒上下功夫。作为地面上的技术,则要有鹰爪力和拿法。中国传统武术的专项技术比任何一项国外的搏击术都更适应MMA这类比赛。

过去形意拳本来就是要练鹰爪功的,在《拳意述真》中记载李存义先生谈的明刚、暗刚、明柔、暗柔,都是以抓力为例,可知鹰爪力为形意拳基本功之一。有了鹰爪力再辅以周身的崩弹、震抖之力,使得破解锁绞就变得简单了。故中国武术一般认为好拿不如烂打。历史上,形意拳名手被人缠拿锁绞制服的例子从未有闻。因此,今天中国人若想在MMA这类赛事中打出一片天,应当重视对形意拳的研练。

看今人练习形意拳,大多成为臆想拳,自以为能打人,真打起来一手都用不上,其因是没有围绕着三快、三硬、三毒上研修形意拳,没有把形意拳的三体、五行、十二形以及对练与三快、三硬、三毒挂上钩,练的很盲目,自然无法实用。三快、三硬、三毒,一静一动都要有,要溶解分化到形意拳的每个动作中。这是当代形意拳明师应该干的事。

形意拳不仅是各派拳法的基础,也是非常完备的拳种,目的是提高无限制的野战格斗的能力。一些人受到某人片面宣传的影响,整天追求什么趟劲、丹田腹打等这种小儿科的东西,忽视了对三快、三硬、三毒这种整体技击能力的研修,多年来使得形意拳的宣传方向走偏了,并在一定程度上误导当代一些形意拳的研修者,使得当今练习形意拳的整体人群的平均实战能力不仅弱于现代散打,也弱于某些传统武术的流派。民国初期形意拳在中国实战领域首屈一指的地位如今已无法再现。孙禄堂先生去世后,山东省国术馆教务长田镇峰讲(大意是):“孙禄堂这一去,对行意拳无疑是一种悲哀,以后的人再也见不到真正的形意拳。但对天底下练行意拳的人来说,从此不知有多少人可称形意正宗,甚至宗师了。”我想,田镇峰讲的真正的行意拳(形意拳)是指最高水平的形意拳。现在不要说最高水平的形意拳自然是见不到,就是能够适应实战的及格水平的形意拳也早已难得一见了。多少年来,武术界的一些人东听西看,就是不去认真研究孙禄堂先生的武学,造成当今中国武术进入不了正轨,无数事实一再证明,如果不去认真研究孙禄堂先生的武学,人们就找不到研修武学的制高点和至高点。

孙氏形意拳是极精细、考究之拳,处处精确合理,理真义明,绝无模棱两可之处。比如练三体式与练劈拳既有直接的关系,也有各自的重点,绝非仅仅是一静一动这个表面上的区别。练孙氏三体式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换劲,故有临界态(极限)练法,以强化之。练劈拳时,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开通肺经,因通过三体式其劲已换,则无须强化,重在使内劲随拳式自然的充实。修为重点,中轴稳固,气力和顺,束展自然,故两脚关系无须按照临界态来练,而是前脚大指到前脚脚跟的连线对着后脚的脚踝骨尖,这条线与前手食指(此为形意,太极为中指)与鼻尖的连线所组成的平面垂直于地面,所谓三尖相照。过步时磨胫,则保证过步后仍能自然做到(无须调整比对)三尖相照。所以,练拳先要明其理。

孙氏形意拳入手,先以善养正气,强化内膜及内脏机能为主,以此建立练拳基础。否则发力打人就是打自己。孙氏形意拳之所以摈弃外在的刚猛之力,而发展出无形无嗅之内劲,既是为了提升一击制敌的效力,也是为了使杀敌与养气不悖。刘子明先生对我说:“孙存周不主张发力过猛,而主张运用劲力自然从容,轻巧中伤人于无形。他的这种劲太高级了,一般人练不出来。我年轻时觉着发刚猛劲有看头,打人出彩,还能吓唬住人。我当年出于好奇也是为了显摆给人看,就求他教我发刚猛劲,因为学这个容易掌握些。他教我形意拳时,要求我先柔练三年,以后再练刚猛劲,否则后果自负。亏得我特别信服他,否则我就把自己的身体练坏了。我现在八十多岁了还能发这种刚猛劲,因为我身体里面强健,里外同一。”

我本人过去也曾尝试着发刚爆之劲,抖动丹田、摇肩纵胯,那时自己不仅可以发人丈外,而且感觉可以把人打穿打透,于是心中窃喜,表演给孙剑云老师看,剑云老师未置可否,只是说:“你现在还是多练练太极拳吧。”老师未讲理由。经此提醒,使我想起刘子明先生当年所言,于是我转为柔练。几十年来,见到不少喜欢发刚猛之劲者,只有五六十岁就死了,没死的也落下一身的病,身体还不如一般不练拳的人。所以初练形意拳要先以养气、强化内膜、肌腱、脏器为主,不要急着用全力练习发力。

众所周知,支燮堂先生的内功成就大,若究其门道,支燮堂先生是为了救自己的命才练拳的,他年轻时身体太差,肺痨三期,一般药物已经控制不住了,三步一吐血,没法子了,尝试着练形意拳,当然这样的身体只能柔练,结果效果出乎预想,不仅把肺痨治好了,还练出神奇的内功。支燮堂先生所遇各派名家颇多,战而胜之,成为技击大家。所以形意拳柔练,不仅有利于修养身体,也不会影响出技击功夫。

练形意拳先柔后刚再柔,前一个柔练是有意而为的,后一个柔练是因刚劲深化自然产生的。

孙氏形意拳以中和为宗,以和顺自然、诚中形外为其研修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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