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缅怀王选杰先生
年3月16号，是大成拳中兴之王————王选杰先生仙逝十八周年纪念日。全国各地的王选杰先生门下弟子代表及各界友人，表达对王选杰先生深深的敬仰、悼念、感恩之情。
本文作者张亦峥先生曾是《精武》杂志的主任编辑，此文是在王选杰大师生前发表的。今日重发一是对先师的追思缅怀，二是通过此文让广大的大成拳爱好者一睹武术大师的风采。
北京西城积水潭对面有个秋家胡同，早年间叫草场大坑。大坑边儿戳着一座三进三出的套院，就是当年的九阳宫道观。卢沟桥事变的头一年，一个孱弱的婴儿在这里坠地，这婴儿的初啼是那么的有气无力，以致连母亲都不相信他能存活下去，说不定哪天便会无声无息地离开人世。谁也没想到这孩子硬是挺了三年，三年之后，母亲才信了这孩子命，能活下去。于是，这才报了户口。这就造成了婴儿的实际年龄要比
母亲没有料到这孩子将来竟能成气候。这孩子就是当今大成拳一代名师王选杰。
一
若干年后，王家迁到了西直门脚下的前半壁街，在这儿一直住着。王选杰原籍本是沈阳人，父亲是冯玉祥的旧部。东北沦陷后，母亲裹了家中的细软，流落到北平，只得靠典当为生，生活自是清苦。
父亲虽饱读诗书，却远在军旅。选杰的启蒙只能源于父亲的藏书。学前，选杰就读了《弟子规》《朱子治家格言》，上小学时就读了《论语》、《古文观止》。渐渐地，他便不满足于这些印在故纸上的方块字了，他渴求更鲜活的东西。当他从箱底翻出《太极拳论》、《少林拳术精义》，他便迫不及待地按图索骥，操练开来，虽是无师，却也闪展腾挪，象那么回事儿。
母亲怕他耽误学业，不喜欢他舞拳弄棒，可又架不住他痴心无改，便只能心疼地望着他那单薄的身板、汗殷殷的脸庞，叹口气，随他去。倒是观里一位叫信修明的道长，感其专注，做了他的武学蒙师。几十年后的今天，当我去采访王选杰先生时，谈起这段往事，他那种崇敬怀念之情还溢于言表。他说：信道长教我练拳强调“柔弱胜刚强，要想着法儿的把自个儿变成水”。当时我琢磨，许是我体格差，他老人家给我打气让我自信，后来才知还有别的深意。你想水是够柔弱的吧，可涓涓细流便能汇成大江大河，便能掀起怒涛惊天裂岸。拳也如此，步法若行云流水，手脚柔软如水，可发起力来却是狂澜翻卷；处世也如此，待人接物若水一般平和，利万物而无争。是吧，这话耐人寻味哇。
平心而论，这一时期选杰学拳还只是处于兴趣阶段，要不是后来得遇了月朗禅师，儿时的几天热乎气一过，学拳习武也就烟消云散了。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月朗决定了他终身为拳命运，奠定了他的拳学之至，夯实了他拳学根基。
在华严寺，选杰练了一回拳脚，月朗看后说：腰腿还行，但精神差些。说罢，月朗练了套少林五行拳给选杰看，龙、虎、蛇、豹、鹤，这五行真个如龙抢珠绵绵不断，如虎下山势不可挡，如蛇透迤变幻莫测，如豹跳涧凶猛机敏，如鹤冲天气宇轩昂。选杰还是头回见到竟有如此炉火纯青如此绝妙天成的拳术。选杰迫不及待，要月朗快快教他这手绝活。
但月朗只是淡淡地说：学拳得从根本上来，根是什么？月朗没说，只是让他随他学入静、打坐、站桩，还说：什么时候，你能达到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你的筋肉便不练而自练，本能之力便自内而外油然而生，你便能无坚不摧，这就是学有所成了。
花开花落，几度春秋。选杰随着月朗扎扎实实学了武术最基础的功夫，这就是内劲修持，就是月朗说的根子。
月朗禅师要去游方。行前，他对选杰说：我走后，你去寻王芗斋先生学大成拳吧。先生住哪儿？他没说。这也是苦其心志吧。
寻寻觅觅，选杰不知疲倦地奔波于北京的四九城，大街、小巷、公园、庙宇，无不留下他寻师的足迹。还真应了中国那句老话：“苍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认在李永宗和杨德茂门下，李、杨两先生原是形意和太极的行家，后从王芗斋先生习大成拳。此时，选杰已经高中毕业，为生计去了南口铁路工厂当了一名电镀徒工。
在两位老师悉心料理下，选杰步入大成拳的殿堂。他的拳艺又有所长进，时不时与人交手，常常取胜。此时，他青春年少，血气方刚，作起拳来，当仁不让，甚至还赢过一些高手。
对此，他津津乐道，自以为得了大成拳的真谛，可两位师父却不以为然，说：大成拳学博大精深，理趣良多，而技击仅是其中的一部分，只把作拳赢某某人就当成了功夫，到头来也不过是个拳把式，要想成为大家，还得更进一步，走正道。
那什么是正道呢？选杰愈发想见到大成拳的创立者王芗斋先生了。跟李、杨二师学了三年，李永宗终于对选杰说：学拳术你有天赋，人家是举一反三，你能举一返十。你当工人到头是个八级工匠，而搞拳术你能成大材。该教的，我都教你了，如今我已力不从心，还是领你去芗斋先生那里吧。
选杰兴奋之余，索性去南口辞了工作。
年夏季的一天，李永宗先生带着选杰去了西城山门胡同王芗斋先生的住所。这是路东的一座普通小院，王老先生住北屋。
大成拳创始人：王芗斋先生
其实王老先生已是古稀之人，但精神镬烁。他没留胡须，两眼英气逼人。他先让选杰站站桩，给他捋顺。然后说：到我这儿，也得先站桩。站桩很重要，在于精神、意感，在于自然力之修炼。如此才能神圆力方，形曲意直，虚实无定，练就本能之活力。如此才能无力不具，有感即应。有些拳家只重形式和方法，不过演变成繁冗无用的拳套，再加上操练时剧烈的运动于人体何用？大成拳学讲的是修正人心，抒发情感，改造生理，发挥良能，使学者神明体健，利国利民，故不仅在技击一条。
选杰记牢这些话。事实上，几十年来选杰所孜孜追求的正是这个大成拳的真谛啊。
后来，芗斋先生教选杰摩擦步时，令他穿木拖鞋，教他推手时让他蒙上双眼。先生说，这叫在不利索中求利索，不自然之中求自然，那么自然之中就更自然了。果然，选杰的步法越发灵活稳健，触觉越发灵敏了。先生说，这就是庄子说的“不以目视而以神遇”。
王选杰先生在跟我谈起这段学拳生涯时，感慨良多：从拜识了王芗斋先生才知自己微不足道，就像忽然变成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如饥似渴地吸吮着大成拳的乳汁。
不管他当时是否意识到，实际上他吸吮着的不仅仅是大成拳学的乳汁，而是千百年来沉积的我们民族文化的乳汁，正是这乳汁哺育了他的身心和他的拳学，而他的拳学反过来又丰富了我们民族的文化，不是吗？
二
但是，有一天，有一伙人却来革文化的命了。“文化人”无一幸免，王选杰也“有幸”入围。尽管他刚刚30岁。
一伙自称是“首都红卫兵西城区纠察队”的人闯入了前半壁街那座风雨飘摇中的小院。
“王选杰，跟我们走！”一个红卫兵示威似的把军用皮带抽的啪啪响。王选杰惊愕了。这不在于这些稚气未脱的孩子如此凶神恶煞，而在于那个红卫兵，不是几天前还一口一个“王老师”跟他学拳吗？怎么才几天，就领人抓他“破四旧”呢？
王选杰莫名其妙。练拳怎么会是“四旧”呢？容不得人辨，这伙人推推搡搡，院外有一辆“专车”等着呢。王选杰说：不用推，我跟你们走就是。那神态还真有几分悲壮，几分凛然。正是这几分悲壮，几分凛然，使他受了皮肉之苦。
车到了中学，王选杰被带进一间过去的教室，现在的“刑讯室”。这伙人也不问青红皂白，就皮带、棍棒，劈里啪啦轮番抽打。直到这伙人打累了，才把他拖出去。于是王选杰身上伤痕累累，至今后背上还留有当年的疤痕。
王选杰跟我说起这事时，还不无得意地说要不是我练拳有点功夫，还真给打死了。
我说：要不是你练拳也不会挨这顿冤枉打。
他笑了，却毫无悔意。
事实上，文革这些年，选杰依然我行我素。他靠作临时工维持生计。虽然，他活得清苦，甚至终年未娶，但他那融入自己血肉之躯甚至整个生命的大成拳学毫无疑问地载入人类文明的史册。
年3月的一天，我找到枣林前街张宝琛的住所，请他谈有关王选杰的这段生活。
图：王选杰先生和张宝琛先生
张宝琛说：我是68届北京纺织学校的毕业生，当时分配在北京国棉二厂工作。我靠人托人才找到王选杰先生的家。他正和人下棋，屋子很暗，看不清他的长相。我说想学拳。他说成，就出来了。到院子里，我才看清他穿一件对襟中式黑棉袄，膀子上已绽开，露出棉花，身上还尽是干了的白灰浆，左一道右一道的。可他的脸却红彤彤的，我没见过那么好的脸色，像庙里的红脸关公。他很有神，破旧的衣裳也遮掩不了。
他问我，你是想学当打手还是想学当拳术家？他说前者几个月甚至几个星期就能学成，但到头来不过一介武夫。而后者却需要很长时间甚至一生。因为这里面有精神和气质的修养，有理的研究，有武德的学习，是很复杂的事，非一朝一夕就能领悟的。
后来，我跟他学。那时他在房管所看仓库，总是晚班。白天，我休班时就随他去官园、紫竹院、北海、陶然亭练拳。都是走去走回。师父说走本身就是放松，就是一种很好的修炼。他给我讲拳理、教拳术。他说拳本无法，一有方法就往往约束人的本能。法应是原理之法而非细枝末节刻板之法。我当时有些不解其意，时间长了一琢磨，却深为叹服！
说是师父教我，不如说是师父熏我更准确。教有语言动作，是有形的；而熏就不仅是言谈举止，不仅限于拳学，还有别的，象为人的道理什么的。譬如在谈到“勇”时，师父说，秦午阳白昼杀人，不过是匹夫之勇，而荆轲仗剑去国才是神勇，因为前者杀人为己，而后者是为国家。所以真正的勇是“无故加之而不怒，卒临其然而不惊”。这话我今天都记得。至于他为人，待学生如何就不必说了，就说当年鼓楼那儿有位靠拾破烂为生的叫柯昌绮的老太太吧，师父就常常接济他。师父当年自己还是临时工，本不宽裕，真难得他这番心思。
你说要我简要评价一下师父。很难，说不了。这么说吧，要不是遇上师父，我这一生真不知会怎么样呢？这也是缘分吧。有这缘分，我活得挺充实。
三
十年浩劫之后，百废俱兴。沉沦了多年的中国武术随着中国文化的复兴，大步登上人们的生活舞台。习武之风呼喇喇地席卷了中国大地。以至最初创刊的《武林》《精武》《武术健身》等武术期刊发行量均逾百万册，甚至数百万册。此时，选杰先生已过了不惑之年。
如何把自己所学推向社会，使更多的人广为利用强身健体，这是选杰先生常常思考的问题。王芗斋先生当年著《大成拳论》时说：“夫学术本为人类所共有，余亦何人而敢自秘”，选杰先生遵师之教诲将其所学倾囊奉上。
就是在那间10平米的小黑屋里，一杯清茶，一碗素面，一张书桌，一张板床，支撑着他一笔耕耘。八十年代初期，选杰先生先后在《武林》、《武术健身》、《精武》、《百科知识》、《体育报》、《人生》等报刊上发表了一系列有关大成拳学的著述。与此同时，国内外介绍王选杰的文章也相继问世。美国的《时代报》，香港的《新晚报》，北京的《北京体育》，日本、法国的报刊纷纷作了专题报道。
年，王选杰先生的第一本书《王芗斋与大成拳》由中国展望出版社出版。此后他一发而不可收。短短几年后，广州出版社、香港上海书局、香港海峰出版社、奥林匹克出版社、北京体育学院出版社先后出版了他9本大成拳学专著。
于是，法国一家电影公司派员专程来到北京拍王选杰先生练大成拳的片子，收入他们来华拍摄的《气功》一片。法国柔道教练吕克·让夫妇看了这片子专程来到北京寻访王选杰。让，是柔道六段，身形彪悍，他执意要与年过五旬的选杰先生交手。可一搭上手，让便感到了对方劲力的沉雄浑厚。让清楚，眼前这位笑眯眯的老人还没动真的呢。于是，让连称神力。他问：这力是怎么来的？选杰先生说：站桩来的。
让问：站桩是否抗打，先生说不过雕虫小技，让又问：拿脚踢怎么办？先生说：你尽管一路踢来。说罢叫过徒弟说：你叫他踢。让也不做假一路踢来，腿上、胸上、肚上踢得毫不含糊。徒弟也不躲，几脚过后，徒弟若无其事地迎上去，只有手指一捅，让便后坐了。
让不是第一个来寻访选杰先生的外国人。此前，此后，日本、新加坡、前苏联、南斯拉夫、法国等国的拳手都来寻访王选杰先生，或来切磋技艺，或来拜师结友，选杰先生无不以诚相待。
四
国内来拜师学艺的更是不可胜数，几乎每天都有各地的大成拳爱好者来到前半壁街上的这座残旧的小小院落。
为了更客观地报道，那天我请他们谈王选杰。
他们说：这个小院，简陋的小屋和我们想象中的武术名家的深宅大院相去甚远；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师父本人也似乎和名扬四海的武术家形象不符。可师父有学问，更是平易近人，有什么问题，不管师父在做什么都会放下手里的事，耐心地给我们讲。有时候，我们好几年都弄不明白的地方，他一句话就让我们明白了。
我了解到这些人的文化程度一般都在初中、高中之间。如果以此断言跟王选杰先生学大成拳的人文化层次不高，就大错特错了。
事实上许多具有大学本科甚至本科以上学历的人对大成拳学有着异乎寻常的偏爱。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大学、中国佛学院、北京商学院、北方交通大学、北京农业大学、北京中医学院等院校的学生都曾举办过讲座，请王选杰先生讲大成拳。
今年3月的一天，我正在王选杰先生那儿采写本篇，两位北京师范大学的学生代表该校武术气功协会请王选杰先生去师大讲学。于是，我请他们谈为什么要跟王选杰先生学大成拳。
王选杰先生弟子：图右一聂秀东先生
该校历史系91届文献专业研究生聂秀东说：王先生是一位忠厚的长者，我们最初造访时，他的态度是那样地和蔼。特别是对我们这些大学生，他给我们讲学完全是尽义务，分文不收。说到大成拳，它的养生作用是显而易见的，站桩以后，整个毛孔都舒服，站桩时真能达到忘我的境界，有莫大的乐趣，对学习休息都有益。再往深处一点说，大成拳的理论吸收了中国传统哲学的许多精华，如佛、道、儒的精华部分，而这些东西能使人达到更高的层次和境界。我是搞文献专业的，我阅读了古代气功、武术、佛教、道教方面典籍，发现许多东西都是相通的，而这些东西又渗透到大成拳里面，所以说大成拳是传统文化很好的体现。再就是大成拳与其他拳种还有一个明显的区别；它能极大的发挥个人的潜能。
该校哲学系90届本科生冯哲说：作为一种文化，西方和东方有其不同特点，西方注重理性思维，东方从整体而言比较注重感性认识。那么作为研究哲学的我，研究理性就要看一些西方的著作，研究东方哲学就需要切身体会一下传统的东西。比如佛教、道教中讲的“顿悟”，大成拳里面就有所反映。再一点，我个人比较倾向传统哲学，传统哲学把修身养性看做很重要的事，那么怎么修，自有它的方法，我选择大成拳作修身的方法，能从中悟出些道理。
就在当天晚上，我去北师大听王选杰先生的大成拳讲座。大教室里座无虚席，后来的人没有座位都站在后面。选杰先生讲解了大成拳的概况、原理及部分功法，他深入浅出富于思辨的讲解深深吸引了这些“天之骄子”，最初教室里很静，当他讲到实作时，让他的几个弟子当场验证大成拳的功法。他问谁愿意试一下，当即该校体育系90届武术专业的陈功绩同学走上台来，陈同学练散打，于是便以散打中的拳脚轮番击打那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弟子，那些弟子任凭重拳重脚随意击打却无不自若从容，无一受到损伤。讲座进入高潮，掌声此起彼落。当选杰先生请同学们随意提问时，反映更为强烈。所提问题五花八门，选杰先生无不一一作答。结束时，该校学生会向选杰先生颁发了聘书，聘他为该校武术气功协会高级顾问。
可以说，这是我听过的最出色的一次拳术讲座。我联想到某些歌星一首歌就成百上千，而选杰先生分文无取，着实有几分感慨、几分不平。人和人真不一样。这篇文章就该打住时，我忽然想起有人曾就选杰先生是否是王芗斋先生的关门弟子提出质疑，就这个问题请他谈，选杰先生笑了，很超脱地说：我说是你就会说干嘛人家说你不是呢？我说不是，又违背了事实。所以我说是也好，不是也好，其实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如何使大成拳学发扬光大。
我以为事实也是这样。十几年来，王选杰先生使大成拳学得到中兴，这个成就是世人共睹的，又何必去追究其师承是谁呢？何不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问题上呢？譬如说，为什么不同层次的人都能从大成拳中体会到他所需要的道？都能感受到它的无穷魅力？以此是不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中国武术要想走向世界就得走形简意繁的路？再譬如说，为什么现在一提搏击便曰：泰拳、空手道、跆拳道？仿佛一个泱泱大国竟拿不出和人家操练的真家伙？由此，是否能拿出这样的举措：中国武术有必要提倡并推广技击性较强的拳术？因为外国人多不重其言而重其行，是骡子是马遛一遛他才服。
如今，中国武术在现代战争中虽已丧失了在军事上的实际意义，但作为一种健身术，尤其是一种禅化了的功夫，对提高人们生理，心理素质，开发人的潜能仍有其不可低估的价值。武功有素则体魄强健，则精神气质则刚毅深沉。较之西方重筋骨之锤炼，更显东方重身心于一体，与自然高度统一之精神。窃以为这才是实际的问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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